洛杉矶古冬：丰美的怀石料理 　　日本是美丽的。这美,不只来自庄严肃穆的名寺宝刹,不只来自整洁有序的街巷市廛,也不只来自珠围翠绕、滴粉搓酥的东瀛美女。美既必须出于自然,又要经过加工升华。像赏花,盛开的荼薇虽然灿烂,却不如待放的冬梅含蓄清雅,满园的秋菊虽然缤纷,却不及折一枝插在瓶里鲜丽明艳。泰戈尔说:「日本人从美中发现真理,又从真理中发现美。」我们何妨把话说明白一点:日本人善于将他们对大自然美好的追求贯穿在日常生活中,然后在日常生活中再现大自然最美好的一面。而这,也正是日本最美的一面了。
　　日本人生活的重心是什么呢?和我们一样,是吃。于是自然而然地,餐桌成了他们的画布,餐具成了他们的画笔,而美食也就成了他们抒发才情最广阔的园地了。
　　不同的是,中国是大国,沃野千里,气势磅礡,而日本是小国,只宜淡雅清简,精琢细磨。有幸是我们在饱餐丰腴充足的美食之余,也十分享受日本人的细腻与精巧。不过话说回来,要我们来奉献一份完美的中国餐,倒是一项浩大的工程,比方说,如果没有足够的豪客,何来满汉盛筵!相反,只要有一个人进来,日本厨师也能尽施所长。分量少、数量多是日本餐的特色,在频密的更盏换酌过程中,厨师们的绝活也就一一展露了。
　　哪怕是一份最便宜的便当,都可能是一件精心的制作。不过真正布置如画,能给人留下无穷思索与回味空间的,还推怀石料理。春花、秋月、夏雨、冬雪,一切能令人心情舒畅或激荡的大自然的美,尽收其中。或者是一个幽远的淡淡的意境,或者是泼墨式淋漓尽致的铺叙, 俱能把你融进唯美的画境中,去接受一次美的薰陶。
　　下次到日本,请尽可能去伊豆半岛走一走,而在众多的温泉酒店之中,建议你拣「吉春」。一进门,那古老宽敞的大堂,就给你一份祥和安适的感觉。人生几何,我们几乎每年冬天都去一趟,享受一下他们诚敬提供的来自大自然的美食,然后自己也投进大自然去,在弥漫的氤氲中,渡过一段恬美舒泰的时光。
　　每人一份的怀石料理,内容十分丰富,由头盘的先付(梅酒与开胃物),至尾台的甘味(甜点),包括清酒、香茶、鱼生、渍物、煮物、炸物、烧物(有松阪牛肉、活鲍鱼、生龙虾和活带子等)共十三组数十样之多,分别以不同的色彩,不同的造形,先后送到你面前来。不妨先观赏一番再下箸,里面既见构图的功力, 又不乏调色的技巧,可谓五色、五味、五感俱全(日本料理的最高境界)。因此以琳琅满目、美不胜收来形容,绝对不过分。
　　但近来发现,有些温泉酒店的水并非完全是活水,而是循环使用,不只不卫生,还可能有危险, 因而今年就没有再去「吉春」，而选了日本人认为最贵、最高级的皇族御用院宫别邸,即箱根的「强罗花坛」落脚,以为贵就一定好。谁知除了环境较为雅洁一点之外,无论是美的感受,还是肚皮的实惠,都比「吉春」大为逊色。原来最好的东西并非来自金钱，而是来自灵府, 也许只有淳朴勤恳的劳动者,才能领悟和体现大自然至美的意境。
　　其实也不一定非找温泉酒店不可, 不少有经验的怀石料理店,都可以为你提供一份丰美的饔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