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们才知道，不让住”大消校”这事儿不怪沈富。因为昨天，我父亲单位政工组来人了，说父亲历史问题还没查清，不能给这么好的房子住。人家有句俗话说：扶上马再送一程，这可好，撵下去还得踹一脚。

　　这个废弃的猪场建在屯子的北面，阴山背后的。靠西边是七八间废弃的猪圈，东面是饲养员用的三间房。这三间房，一间是煮猪食的，一间是放饲料，中间一间是碾坊。难为沈富了，领着社员昨天忙乎了一天。在我们搬家的车到来之前，刚刚收拾停当，让我们能把家具啥的搬进去。哪有什么像样的家具 ，文革中我家被抄了无数次，看得上眼的物件有的被砸了，有的被拆了，有的丢失了、、、、、、。

　　父母和小弟小妹住西屋，我和大弟住东屋，中间做厨房。刚刚搬来，屋子四面透风，墙上成片成片的霜花，一家人几乎都彻夜未眠。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醒了，觉得这屋里味道不对。猪场里有猪粪味、猪食味、猪毛味都正常，怎么还有驴粪马粪味啊？我叫醒大弟在屋里转了几圈。觉得中间的那间味儿最大。用锹一挖，底下是一锹深的驴粪。原来这里不是碾坊吗，乡亲们磨米磨面的都是用毛驴，久而久之，地上全是驴粪了。我和大弟费了半天功夫挖出去一大车驴粪。我们跟沈富要了个牛车，拉来一车沙子垫上。这回算是没有异味了，所谓没有异味，就是屋里只有猪粪味、猪食味、猪毛味、、、、、、。

作者绘画作品

　　我父母由于出身的问题，是历次政治运动的老”运动员”，被整怕了。刚来前姜家，不知道老乡会怎么对待我们，大人孩子也都有些紧张。

　　”大消校”前面不是有个旗杆吗，伟大领袖哪天又挥巨手了，啥时候又发精神了，都要升国旗。那国旗就在老党员姜老六家放着，升旗都是姜老六的”专利”。

　　那天早上，我刚出家门，就看见”五星红旗迎风飘扬”。天哪，那五颗星星怎么跑下面去了！我回家一说，父亲特别紧张，赶紧把门关上，不让我和同在队里干活的大弟出门。我问为啥，父亲说：”为啥？你要是跟人说了国旗挂反了，就得罪了姜老六。人家儿子树发是大队的民兵大队长，都有枪。找个理由给你抓起来，甚至把你给崩了，你都没处说理去。”我说：”那就不说呗！””不说？人家会说，社员看不出来国旗挂的不对劲，有情可原。你个高中生能看不出来吗？说你是有意给国旗增灰，你咋办？、、、、、、”。

　　听父亲这样一说，我心里砰砰直跳，好像是我做错了什么事儿似的。直到听见外面杨三虎子没好声地喊：”快来看呐，国旗挂反了，来晚了看不着了！快来看呐、、、、、、”。杨三虎子他爸杨瘸子是大队干部，人家根正苗红，咋说都没事，我们全家总算松了一口气。

　　那年头生产队是干活大帮哄，人人磨洋工。弄得公鸡不打鸣，母鸡不下蛋的。我们那个屯去年，一个劳力才合几分钱。秋后分完口粮，不少人家不仅没分到钱，还欠生产队的。

　　社员们常年见不着个钱，我父母虽然政治上挨整，每月都有二三百元的工资，这反差太大了。逐渐有乡亲来借钱，有的三元五元，有的一元两元。其实借钱这事儿，从我家搬来的第一天，脚刚沾地儿，就开始了。

　　我家搬来那天，帮忙搬家的社员都走了，一个老太太哆哆嗦嗦的站在我家门口，就是不离开。母亲问她有事儿吗？老太太支吾了半天，说要借两元钱，母亲赶紧给了她。老太太这个感动啊，眼泪都要出来了。

　　后来才知道，这老太太是沈万仁他妈。沈万仁小时候摔坏了一只手，现在只能给队里放羊。前几年他妈给娶了个傻媳妇，傻媳妇又生了两个傻孩子。眼瞅着要换季，他家老大是个傻姑娘，七八岁了，也不能光屁股啊，这两元钱真是解了他家”光腚”之急。

　　三虎子跟我说过沈万仁家的秘闻：沈万仁那傻媳妇不解风情，娶到家了，不让沈万仁碰。他家就一间房，两代人住南北炕，中间拉个幔帐。沈万仁本来手就不灵光，那傻媳妇一喊，他就没辙了。后来老太太沉不住气了，说：”沈万仁啊，这屋就你爸你妈，怕啥呀！该咋的就咋的呗！、、、、、、”有老娘做主，沈万仁肯定是该咋的就咋的了，不然不会有这俩傻孩子。

　　不久，生产队改选，杨万兴当了队长，沈富改当贫协主席了。杨万兴排行老七，人都叫他杨七哥。杨七哥比沈富年轻几岁，长得也挺老相。因为他二女儿兰子是大队书记韩大耳朵的儿媳妇，所以别看杨七哥腰弯弯着，人家腰杆儿可硬着哩。

　　杨七哥头脑灵活，嘴也特别能说，三虎子一般人不服，但就怕他七叔，也就是杨七哥。

　　我家一搬来杨七哥就管我父亲叫大叔，经常来我家串门儿，当上队长的第二天，就来我家借钱，他说的可是个大数目，说要借要给屯子安电。

　　当时前后屯都有电灯了，就是我们屯，因为没钱买扯电线的杆子，一直没电。虽然天天唱”共产党像太阳，照到哪里哪里亮。”可不买电线杆，晚上就得摸黑儿。这也是我家最不习惯的，父亲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花了几百元，就把电引到屯子，家家户户点上了电灯。通电那天晚上，乡亲们这个高兴啊！几乎全屯子的人都跑到我家来道谢，我特意在院子里扯了条临时线，安了个200瓦的大灯泡，这三虎子、老球子耍的，翻跟头打把式的。

　　我们住的这房子，猪粪味、猪食味、猪毛味渐渐淡了，人情味越来越浓了。

　　杨七哥几乎每天都到我家坐一会，说要给我介绍对象。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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