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移居美国加州之前，张大千细腻而飘逸的敦煌工笔画已经举世公认。然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左右，大师的画风有所变化。为什么会在自己固定的风格上出现这种几乎带有颠覆性的变化呢？
　　也许这和他行走于世界各地瑰丽的艺术天地不无关系，视野的开阔使得大师下笔与以往不同。1969年张大千移居加州，随后在将近十年间创作了大量的作品。但有专家说，张大千在居住加州十年期间，独创了”泼墨泼彩”的抽象画风格，不但开创中西结合的新彩画风，而且为世界留下了大量的珍贵传世之作。这一切都是从卡梅尔开始的。
　　卡梅尔（Carmel-by-the-sea）位于旧金山南部开车大约两个小时就可以到达。但如果不是特别留意，卡梅尔小镇是很容易被人错过的，因为在卡梅尔与旧金山之间还有一个很著名的旅游点蒙特利（Monterey）,而且去卡梅尔要脱离加州的主干道1号公路，观光者很容易在美丽的沿海风景中忽略卡梅尔的。
　　但张大千大师没有错过这里。
　　决定到美国之前，张大千已经在巴西建造了?#20843;德园?#27835;疗眼疾。后来移居美国，大家熟知的是他住在旧金山附近的圆石滩（Pebble Beach）的居所”环筚庵”，因为大师大量的传世之作都是在那里诞生的。但不为人知的是，他首先在加州买房居住的是卡梅尔（Carmel）小镇,并命名自己的房屋为”可以居”。
　　大师一生浏览过世界的千山万水，见过无数绮丽风光，为什么认为卡梅尔可以居呢？卡梅尔冬暖夏凉，气候宜人，山景玲珑可爱，海滩秀美安逸，让人留恋忘返，的确是个可以居住的地方。但让大师神往的是，卡梅尔还是个有名的历史艺术画廊，历来为世界各地，特别美国的作家、艺术家所青睐。随便走过哪一个小楼，或者随意向任何山墙走廊瞥一眼，你都能看到和听到或感受到一种独特的艺术气氛。这样说吧，只要以前对欧美文学戏剧电影和艺术有过一点关照，你准能在卡梅尔找到自己的惊喜和最爱，无论杰克.伦敦，还是简.方达。艺术历史在这里被精彩地浓缩，平民和伟人的距离一下被拉近，更重要的艺术修养和情怀会在这样氛围中美丽的发酵和蒸腾。这有点像中国厦门的鼓浪屿，哪怕五音不全，在小岛的琴声中也会被熏陶成音乐家的。难怪大师到加州，不去洛杉矶的高楼群落，偏要像美丽的蜂鸟那般，一头钻进了这古色古香的原始风情。
　　卡梅尔原生态的自然美是人们以及大师都喜欢和钟爱的。但这种原生态不只是生物品种的自然存在，而是社会群落的自然组合。在卡梅尔哪怕是一个小旅店、商店、甚至是餐馆，你都会发现自由的情怀，自在的心态与美丽的风光自然无痕迹地糅合在一起了:鲜花环绕，别有洞天的优雅让想到的是这里的人情、乡情和爱情的绵延无限；肯塔基歌手孤独的歌喉和新奥尔良的吉他让你看到的不仅是当下，而是悠远的过去—-1906年大地震后，兜里只有十块钱的文人艺人也曾在这里为未来歌唱!游人路过这里，脸上都会洋溢着会心的微笑，何况那随时都能感触自然美丽的大师！
　　卡梅尔自己独特的家乡气息也许是吸引大师又一原因。大师出生在四川，除日本侵华期间回到四川外，很少回故乡，但家乡风水人情已经深深铭刻在心底。卡梅尔拨动的正是大师这根珍藏不露的心弦。到过卡梅尔的人都会有共同的感觉，无论认识与否，无论男女老少，大家都一见如故，怀念过去，畅想未来，这种感觉想必拨动了大师。不是卡梅尔的山石比家乡峨嵋山秀美，也不是海浪波涛比涓涓的溪流更动听，而是大师被这里的人们热爱自己家乡的感情所感动。一个人无论小还是贫，有一颗热爱自己家乡的心足够。但从他晚期关于故乡峨眉山的画的笔触上可以看出故乡在他心中的分量，那种对家乡美丽的艺术渲发和浓烈的思乡神韵想必在卡梅尔就已酝酿在胸了。
　　卡梅尔人对家乡的颂扬同样会给异乡客带来意想不到的激励。大千晚年患有眼疾，从巴西赴美也为了治疗眼病。但卡梅尔让大师感到振奋和欣慰的是，自己还没有到养老时节，眼睛不好，不能继续工笔细致描绘，”但总要有个路要走”（据他儿子张保罗说）。在来卡梅尔之前，人们发现大师笔下的敦煌美女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多愁善感的工笔淑女了，大师已把对自由的向往倾注到飞天们的身上了。1965年，他在伦敦开画展，在《山园骤雨》、《秋山图》这样的山水画上也展示其泼墨风格。大师谦虚地随口说，”这主要是从唐代王洽、宋代米、梁楷的泼墨法发展出来。只是吸收了西洋画的一点儿明暗处理手法而已”。其实，从来也不固守自己风格和感情的大师已经在卡梅尔这美丽的画卷上找到了尽情地渲染出自己个性的出口: 改画风而去，泼墨还泼彩，一泼而不可收，成就泼墨泼彩辉煌世界！艺术境界的升腾就可想而知了。世界大概也由此从卡梅尔得知，中国的山水画一样可以远近分明，花鸟树叶也有自己不一样凹凸有致，充满情感！说卡梅尔现时生活中的热情和美丽极大地冲击了大师由壁画走向人间的审美视野，却也不为过。
　　让大师由巴西迁居加州的卡梅尔还有更重要的原因便是工作方便。1967年到1971年期间，张大千除了在纽约福兰克加禄美术馆、芝加哥毛里美术馆、波士顿亚尔伯棗兰敦美术馆分别举办过画展，在美国斯坦福大学博物馆举办画展和演讲外，还在卡梅尔的莱克美术馆就举办过两次张氏近作展。他为张群八十初度精心绘制四屏通景《蜀中四天下》图，为张目寒六十八寿辰绘制山水人物图，《朝暾》、《雨过岚新》、《山雨欲来》以及著名的《长江万里图》大都出自来回与巴西，台湾和卡梅尔地区的奔波中。他曾经为现健在的旅美画家侯北人赠过《杏花春雨图》。侯北人先生住旧金山，他比大千先生小十岁左右，想必是不忍心见大师旅途奔波，建议大师购买卡梅尔的新居。新居未必豪华，但距旧金山和斯坦福大学都不远，来去方便，却是可以居，可以画了。
　　但对于渴望更大艺术天地的大师来说，卡梅尔虽然小巧美丽，但人文的交际在这个小镇实在太少了，大师需要的艺术灵魂是不可能与异族文人碰出火花的，所以卡梅尔对大师来说只能是可以暂时居的，两年以后他人生的下一站只能是旧金山的”环筚庵”了。
　　不过，那是一段另外的故事了。

Carmel shopping signs

Carmel Cott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