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笔会】阿琪： 北京纪事

凤凰城　 阿琪

　　我不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但生活和工作在北京几十年，和这座古老而美丽的城市结下了不解之缘，它深深地刻划在我的记忆和生命轨迹中。北京六十年的变迁，犹如经历了史上的几个朝代。

向往
　　20世纪50年代初，我走出校门志愿去了西北。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被指派到北京参加标准编制工作三个月。哪一个年青人不响往共和国的首都，第一次来到北京，心情是何等兴奋和激动。我利用一假日尽情地𨔼覧，美丽如画的颐和园、庄严的故宫博物院、雄巍的八达岭长城，北海水面上倒映出美丽的白塔，晚霞中飞舞的九龙彩壁，享不尽的北国美景；全聚德的烤鸭、柬来顺的涮羊肉、还有隆福寺的驴打滚、豆汁等北京小吃嚐个遍。北京是那样的古雅端装，一座座四合院被古老的城墙和城楼围护着，中轴线上由护城河和红墙围成最大的四合院是故宫。长安街、前门大街、东四、西四大街上都还保留着皇家的牌楼和 庒严的华表，老式的有轨电车帯着钉铛声在牌楼间穿梭，时而见到骆驼队载着货物从北边的德胜门走过。那是北京，只有北京才有这样的风情。50年代，是北京向苏联一面倒的时期，北京的理髪师把男人的髮型小分头改成了梳向一侧的”一面倒”。所有的工作都在苏联专家的指导下进行。我们用的是苏联的计祘机，参照的是苏联的标准。一批苏俄式的小窗户（适应寒冷气候）的矩形建筑物，上面戴一个中式大屋顶，成了那个时代的标志性建筑。还有那装饰着金色尖顶和五星的中苏友好大厦，那里面的莫斯科歺厅成了青年人的时尚。在首都，有幸见到了中央领导。一次去观看中日排球赛，我见到了周恩来总理和毛泽东主席和我们一起看球。虽然看到膏药旗升起十分反感，但能和国家领导人一起看球总是一件荣幸的记忆。那是北京欣欣向荣的时期。

斗争岁月
　　1964年，我在基层有了十年的实践经验后，被调到北京工作，那本是我可以发挥专长为国出力的好时光。经历了大跃进、人民公社和苏联撤销全部援助的挫折后，当时的北京正处于困难之中。北京的马路拓宽了，古老的牌楼己不复存在，沿着长安街新建的人民大会堂、民族文化宫、历史博物舘、军事博物舘、北京火车站等十大建筑成为新的地标。但生活物资十分贫乏，人们传説中国的食品都拿去给苏联还债了。政府发放每人每月28斤粮票、半斤油票、每年几呎布票和一斤棉花票维持着基本生活。由于石油短缺，公共交通汽车顶上加上了煤气包，有气无力地缓缓行驶在大街上。此时，不料北京却吹响了阶级斗争的号角，开展了全国的四清运动，我们被组成工作组下去找走资本主义的当权派，在我们还没有搞清楚甚么叫四清和四不清的时候，暴风骤雨般的文化大革命又迎面扑来。舗夭盖地的大字报贴满了大街小巷，红卫兵破四旧一晚上把繁华的王府井涂抹成了”红海洋”，北京的文化、经济正在被摧毁，北京只剰下了政治中心的功能。电视和广播上只有八个样板戏，电影院的明星只剰下西哈努克和莫尼卡公主了。全国的红卫兵涌向北京街头，最高统帅在天安门城楼上挥手，人们不分昼亱地上街游行，支持党中央，支持中央文革。今天喊打倒这个，明天喊打倒那个，最后连同自己人人都被打倒。三年后，林彪来个一号命令，毛主席有五七指示，要我们都去五七干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我去农村学习养猪种地六年多，相当于读完了大学和研究生课程。10多年亦真亦幻的岁月就在溷溷沌沌中渡过。这㘯斗争使北京人的古朴淳厚的民风丧失殆尽，人人学会了自保和互不信任，假话、套话、空话充斥民间。孩子的作文都要参照人民日报抄上一段；到窗口买饭还要相互説一句”为人民服务””要斗私批修”才能吃饭。北京，失去了昔日的光辉，拖着沉重的歩伐在前行。

大转变
　　世亊风云，变幻莫测。中苏交恶，美苏争霸，1972年，打倒美帝的口号声正响彻天安门广塲时，中国人民的头号敌人的总统尼克松访问北京，中美恢复了外交关係。北京街头出现了髙鼻子长头髪的洋人，时常引起围覌。我的儿子第一次在动物园看到外国人时居然问我”他们怎么长得和猴子一样？”我们与世隔绝太久了！紧接着，四人帮倒台, 中国全面改革开放，重新回到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北京的市场从新活跃起来。鸡鸭鱼肉禽蛋供应充足，延续了几十年的冬贮大白菜的习俗被打破，天天可以买到各式各样的新鲜蔬菜。北京人脱掉了一色的灰色蓝色卡其中山装，换上了牛仔服和花色服装。工资和物价都上涨了二十多倍，人们很快地富裕起来。家家有了电冰箱和彩色电视，不出十年，满街的自行车己被奥迪和丰田替代，塞满了北京的大街小巷。老城墙的位置建起了二环路和地铁，围绕京城的三环、四环、五环相继建成。北京实现了主办奥运的梦想，并以惊人的速度发展成为名符其实的世界级大都市，髙楼林立，世界五百强在这里都占有一席之地。北京人也开始去香港、去台湾、新马泰，去了欧洲、美国，成了世界上最能化钱的游客。在经济发展的同时，也长出了一大批蛀虫。北京，成为世界注目的中心，继续有力地向前迈进。

　　我踯躅于北京的街头，回顾几十年的变迁，望着那南锣鼓巷依然保留着的”中为西用”的四合院老宅，总觉得北京还是缺少点什么，也不知北京将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