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城 唐孝先
凡是上个世纪七零年代至九零年代曾在亚利桑那州立大学工业工程系就读的亚洲各国留学人员,一定会知道在那裡任教的德温 罗立尔(Dwayne Rollier)博士。这位学识精深、德高望重、充满爱心、平易近人的教授,不幸于2003年年底因心脏病复发逝世,享年68岁。布希总统为他签发了褒扬 状。
很多来自中国大陆、台湾、香港的留学生、访问学者得到过他的帮助,他们惊悉噩耗,无不为痛失良师益友悲伤哀悼,为这样一位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大好人过早离开人间深感惋惜。
德温 罗立尔1936年出生在奥克拉荷马州伊尼德(Enid)市。他先后毕业于奥克拉荷马州立大学和佛罗里达州立大学,获数学统计学士、硕士学位和数学博士 学位。随后曾在军中服务,任职于美国陆军司令部、军事空运指挥部和伊格林(Eglin)空军基地等单位。1971年9月,罗立尔博士应聘来亚利桑那州立大 学任教,2001年退休,期间还担任工业工程系副系主任14年之久,辅佐多位系主任,难能可贵。他开设课程15门以上,发表主要论文三十多篇。
1989 年2月,我自费来美国亚利桑那州立大学英文系当访问学者。出国前我在一所高等学校教英语,在该校办的出国人员外语培训班兼课时认识一位来自美国的青年教师 克里斯 瑟伦(Chris Thron)。临行前我去克里斯家辞别,他给我写了一封介绍信,「你第一次去美国,人地生疏、举目无亲,遇到困难找教会,他们一定会帮助你的。」克里斯把 他所属的教会和牧师姓名也写在信上。
我用人民币买了上海至洛杉矶、洛杉矶至凰凤城的飞机票,到人民银行兑换了限额的50美元,就告别亲人,飞越太平洋,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去了。
到了凰凤城机场,总算打电话联繫上我的导师。他让我在机场等一下,先让他的一个学生接我到一处健身房,他再接我到他家过夜。我在上海登机时穿了一件当时流行 的风衣。我告诉我的导师,我的特徵是穿了一件雨衣。不久他的一位女学生果然很容易在候机室找到我,并说凰凤城很少下雨,没有人穿雨衣的,所以一下子就找到 你了。
当晚我在导师家过夜。他很风趣,喜欢说笑话。我记得他说过你们中国话很难学,特别是那声调,要是不当心把「妈」叫作「马」,麻烦可大了。他还说,「今后你回中国要是当了教育部长,不要忘记邀请我访华呀。」
第二天他把我送到很多中国学生住的公寓,有四个好心人收留了我。那是一间中间一厅、两边两卧房的公寓,月租450美元,水、电、煤气全包。每间卧房住两名留 学生,我住中间客厅,睡沙发,每月摊50美元,他们四人每人摊100美元。并说他们已将当月房租缴了,等我有钱再补缴,不着急。这当然很合理,但我不吃不 喝一个月下来,50美元正好用光。太太替我借来以备急用的400美元,缝在衬裤口袋裡,绝对不能用。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我想到那封介绍信。 按照理克里斯的教导,我拨通了凰凤城第一神召会的电话,向接电话的小姐略作自我介绍,那位小姐问了我的电话号码,说一会儿给你回电。果然她给我回电,给了 我他们教会长老、亚利桑那州立大学教授德温‧罗立尔办公室的电话,并说他能帮助你。挂上电话后我马上给罗立尔教授打电话,他很热情,约我第二天上午去他办 公室见面,还详细说了哪幢大楼、几号门等。
我在罗立尔博士办公室见到他。他那时才五十多岁,身材魁梧,英俊神气;脸色红润,早生华髮。我先呈上克里斯写的私人介绍信,他看了一遍还给我,说他是基督徒,没有介绍信也会帮助人。
他说他住在学校附近,仅一英里半远,没有汽车骑自行车也行。他家有一间空房间,如果我不嫌髒可以搬去住,像自己家裡一样,不收房租。他随手给太太打了一个电 话,说又有一位中国人要住到我们家来了。电话那头不但完全同意,而且热情欢迎。说好星期六上午他开车来接我,还给了我他家的电话号码。那天是星期三。
罗立尔太太当过护士,当时住在一位非常有钱的老太太家裡,日夜照顾这位九十多岁的老太太。
我向室友说明我要搬到一位美国教授家去住了,他们为我高兴,表示理解。星期六上午罗立尔博士开了他那辆凯迪拉克汽车接我过去。我在他家住了五个月,那是我一生中一段难以忘怀的日子。
他把我带到安排我住的房间,恐怕不够乾淨,他居然拿了溼毛巾跪下来爬到床底下擦地板!一个美国博士、大学教授,这样没有架子,我万万没有想到。看看挂衣壁橱裡衣架不多,他拿来不少衣架。他还告诉我,在我之前住在这间房间裡的中国访问学者,现在已是西安交通大学副校长了。
罗立尔博士说,我就叫他名字Dwayne好了,而他倒很客气地称呼我 Mr.Tang。然后他把我介绍给他的家庭成员。
晚上他主动要我给国内家裡打一个电话,他先替我查好国家代号,再问好城市代号。那时打中国的国际长途很贵,他从未提过电话费。
星期日他把我带到凰凤城第一神召会做礼拜,给我介绍了好多朋友。晚上,他和太太请我到一家很高雅的港式中国餐厅用晚餐。
罗立尔太太知道我手头拮据,让我去替那位老太太採橘子,时薪5美元。我做了八小时,挣到40美元,付清住公寓那些天数的租金,还有结馀。
罗立尔博士是一个十分虔诚的基督徒,爱主耶稣,也爱世人。他在凰凤城第一神召会长老会当执事20年,把服务教会作为人生一大乐事。我看到他还在唱诗班唱诗。圣诞节在台上搭了架子,唱诗班人员站上去,用人组成一棵有几层楼高的巨大圣诞树,他也在其中。
他关爱弱势群体,把许多需要帮助的人,如寡妇、孤儿、外国人和急待呵护的婴儿等接到家裡,让他们住,供他们吃,照顾他们,爱护他们,尽量使他们过得舒舒服服。他和他那也是基督徒的太太帕蒂(Patty),把满腔热血倾注在渴望怜爱的人们的心裡。
我曾在他家遇到两位室友,一位是来美国看望男友的金髮碧眼德国女郎,另一位是来美国读护理的奈及利亚黑人姑娘。她们或借宿数天,或暂住数月。我曾听罗立尔博士亲口告诉过我:他有一次教一位来自巴基斯坦的留学生开车,这位留学生把汽车开翻到河裡去了,他也毫无怨言。
罗立尔太太多年来不怕麻烦,不辞劳苦,收集朋友家准备处理的多馀衣服、鞋子、家俱、炊具、餐具、玩具、儿童用品等等,储放在家裡,再分送给需要的人。
罗立尔夫妇结褵43年,未曾生育。夫妇俩终生恩爱,从未有过龃龉。他们先领养一名白人女孩 Dede当女儿,后又领养一名非洲裔男孩 Matthew作儿子。他对这个儿子特别关心,当时儿子正值青春期,周末两人常常一同出去吃饭,促膝谈心,防范Matthew交上不良朋友或染上吸毒恶 习。现在 Dede有四个孩子,Matthew有一个孩子,可谓子孙满堂。
1979年有一批越南难民来美国,教会号召有条件的家庭接纳他 们,帮助他们学英语、熟悉美国社会,教他们如何生活、就业,使他们逐渐走上自立之路。罗立尔夫妇去机场接来一位越南华裔青年Ke。Ke因为长期饥饿,身体 十分虚弱,不能吃乾食。罗立尔太太煮了粥一口一口喂他,让他慢慢恢复体力。罗立尔教他开车,帮他找到工作。不久罗立尔夫妇还担保Ke那美丽的越华溷血女朋 友Sy从澳大利亚来美国。他们俩在罗立尔家团聚、结婚、生儿育女,罗立尔太太一手操办。Ke和Sy早已买了汽车、房子,还买了游艇;不久前换了新的大房 子,实现了美国梦。他们的三个子女Tony,Suzi和Sandra都上了大学。Ke和Sy与罗立尔一家的恩缘故事,在越南人中传为美谈。
都是白人的罗立尔夫妇对人们的爱,不仅超越种族、超越肤色、超越国籍,而且还超越语言隔阂、生活习俗、文化差异、政治背景和宗教信仰。
两岸三地的原留美学生,多次盛情邀请罗立尔博士去中国旅游,有一次终于成行。罗立尔夫妇到了香港后,不巧发生中美撞机事件。作为土生土长的美国人,又是基督 徒,加上几十年来不断读到、听到在中国大陆的基督徒惨遭迫害的大量事例,他们感到害怕,决定放弃进入中国大陆,实为一件憾事。
假如你有机会 去亚利桑那州立大学所在的大学城坦佩(Tempe)罗立尔家作客,你将看到客厅裡有华人朋友赠送的数不清的礼品、纪念品、工艺品。牆上挂着超大型折扇,金 色的扇面上有的画着孔雀开屏,有的画着百鸟朝凤。旁边挂着竹刻对联,还有各色各样的中国结。玻璃柜裡和桌子陈列着文房四宝、筷子、算盘、中国画、景泰蓝、 纸扇、团扇、折扇、檀香扇、竹器、漆器、滕器、瓷器,丝绸被面,绣衣娃娃,还有中国印章、印泥等等。琳琅满目,叹为观止,彰显主人一家浓浓的中国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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