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明：白白对了眼－－－也谈〈枉凝眉〉

《细说红楼》编者按：　　
红楼梦87版的电视剧歌曲音乐是著名作曲家王立平根据曹雪芹的《金陵十二钗》词，花了四年多时间写成的，其中《葬花吟》几乎花费了这位音乐家近两年的时间。其歌曲经过陈力这位音乐奇才的演绎，几乎成了歌迷心中的千古绝唱。
　　为了重现红楼歌曲的美妙，美国亚里桑那（Arizona）州的图桑(Tucson)华声合唱团和亚里桑那大学孔子学院共同筹办了2013 红楼梦乐曲中秋音乐会(9月20日 \9月21日举行)，届时，王立平和陈力都会出席音乐会，陈力还会担当合唱的主唱。这是红楼梦电视剧自87年播出后陈力第一次出山重演红楼歌曲。
　　鉴于海外的观众对红楼梦故事了解的不足，本栏特地邀请专家介绍和点评红楼故事和人物，也希望因此抛砖引玉，引起更多华人朋友的兴趣。

图桑　慧明
　　现在一说起男女之间有了感觉，就说来电了，看到那直勾勾的目光非要到对方黑色的蓝色的或绿色的眸子间挖出点什么来的时候，过来人常常掩嘴暗笑：对上眼了。
　　可是读一读中国的古代文学名著，比方红楼梦，就会发现我们这种表达方式虽然很直率，却也粗俗有加。同样一个男女方相思又不得正果的故事，曹雪芹曹大师一个标题”枉凝眉”就让所有的后人都自叹不如。
　　”枉凝眉”不是一个词牌，也不是一个诗歌的固定格式，最初出现在《红楼梦》第五回中。想必是曹雪芹在介绍了荣宁家族和主要人物后，准备全面谱写红楼故事，以宝玉梦为由头，拟想了十二首曲子，《枉凝眉》是其中的一曲。这十二首曲子内容不一，格式各异，与其说是曹大师显示自己的诗歌功底，不如说他用诗歌曲调的形式在透露红楼的大概框架更准确。如果能有心记住这十二首曲子，再随着情节细细品味红楼，就会发现曹大师的功夫真是了得非凡。
　　还是回到对眼这事吧。《枉凝眉》说出了世间有缘无分爱情的真谛，无怪此曲一出，引无数文人竞折腰，纷纷从自己和身边的情事出发，考证红楼里是哪几个对上了眼，眉来眼去，却没个结果。
　　对情种而言，和谁都是很容易对上眼的。但对大众读者来说，宝玉和黛玉才真正配的上《枉凝眉》的描述。”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自不待说了，特别电视陈晓旭扮演的林黛玉形象出现之后，宝黛之恋几乎唤起了，也安慰了世上无数对相思暗恋，却不得正果的情种们。
　　其实，宝黛第一次相遇就对上了眼。林姑娘初次见宝玉是清高里带一点自卑的，人家是富家子弟，又成天在女孩堆里混着，所以林姑娘脑中的宝玉”不知是怎样个惫懒人呢”！但一见到宝玉，却心生惊讶暗想”好生奇怪，倒像在那里见过的，何等眼熟！”这一个奇怪和眼熟便是林妹妹心动的开始。
　　宝玉从来是有女孩缘的，他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看着面善，心里倒像是远别重逢的一般”是一种讨好女孩子的小伎俩，但看官可曾记得他听到黛玉酸酸地说那块玉时，就发狠地撤下那块玉，砸在地上那节？若不是一见钟情，岂有此等过激之举！
　　所以林姑娘和宝玉确实是对上眼了。但世上对上眼的事多去了，要从年轻美貌看到白发苍苍，从惊艳看到顺眼不是每对有缘的男女能做到的，何况还是少男少女的恋情呢。
　　由恋而生爱情，套句俗话说，要靠男女双方共同添柴才能越烧越旺。宝玉基本上属于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情种。你在红楼中可以看到他对女性世界以外的许多人的讨厌甚至憎恨，但却找不到他对任何女孩不满的片章只语，用现在的话说便是有太多的脂粉气。他的脂粉气的爱情哲学就是让他倾其所能，”空劳牵挂”所有的女孩。当一个不一般身世和装扮的女孩出现的时候，宝玉凝眉倾爱是必然的。
　　对于一般的女孩来，这娘娘腔的混事魔王至少要比薛蟠那样的真魔王好上一万倍。但对黛玉来说就不满足了。林姑娘毕竟读过一点正书，精神世界特别丰富，丰富到整天要别人附和自己。说得过一点，林黛玉有点自闭症，经常反复重复着一个几个念想，说话围绕着心中的那个主题，却老说不到点上。所以曹雪芹说她虽有奇缘，但”如何心事终虚话”?爱情是私密的东西，你老是在外围感叹流泪，要别人理解自己的身世呀，感情呀。别人说一点话，你就遐想加泪水，”枉自嗟呀”（白白地感叹）。在那个时代，婚姻本无自由，，宝玉当许配给宝钗，你又不争取，当然只好枉凝眉了。
　　宝玉和黛玉最后一次凝眉是以傻笑收局的（九十六回）。虽然都是笑，但宝玉之笑是真傻笑，他以为不日娶的真是眼前的林妹妹了。而林黛玉之笑强装的，她已经知道宝玉将娶宝钗，她知道将失去理解自己的人，她甚至还会鄙视宝玉也不过是俗人而已，她也许还会预感到自己不久人世，但此时只能用相对傻笑来诠释枉凝眉了！
　　所以红楼这场凝眉剧终究只能以”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禁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闭幕。其实，曹雪芹那个”枉”字早早出现在那十二首曲中，说明这位大师就从未想过让这对冤家得个正果！可叹这残酷的神来之笔换来了后世多少怜香惜玉的泪水！
　　也多亏有枉凝眉之说。若写成宝黛俩成婚生子，从此粉黛不抹，诗词不填，见天锅碗瓢盆，恐怕红楼梦早成灰烬一堆，哪还有后人的念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