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孝先: 古树见证人间沧桑 凤凰城　　唐孝先
　　江苏省无锡市园林局编为138号古树名木的广玉兰树，矗立在古运河畔跨塘桥西堍南长街200号内。南长街正在拆迁整修，这棵树龄一百多年、树高二十多米的大树，只得暂时置身狼藉瓦砾之中。它根鬚裸露如虬龙盘卧，树冠蓊蓊鬱鬱，树身挺拔向上，投下一树荫凉，破败中透露着几分生机。
　　清同治（1862年-1874年）年间，太平天国（1850年-1864年）运动结束，清政府执行振兴经济的政策，鼓励民间发展工商业，清朝中兴开始。
　　今天的跨塘桥下塘，那时店舖、作坊已成气候，而上塘还是一片水稻田，週遭牛弄、金氏牛场等与水牛有关的地名，可以佐证。
　　窰上沙巷人殷云阶，预见运河运输业和两岸工商业的发展可能带来的商机，就廉价买下这片水稻田，开办殷同德煤铁号，为厂家提供燃煤，为航船提供铁锚、铁链、铁钉、铁搭，为居民提供铁锅、铁铲、汤罐等。同时他还在附近开店、置产，殷家的商号、房产一时几乎佔棉花巷（今南长街跨塘桥堍至日晖桥一段）半条街。
　　无锡南门外，具有相当经济实力的老字号邵祥泰煤铁号，开创于清光绪十六年（1890年），而殷同德比邵祥泰早开多年，因此有「先有殷同德，后有邵祥泰」的说法。
　　殷同德煤铁号开账后，果然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富甲一方。殷家人的一日三餐，曾经都包给聚鑫园菜馆。
　　殷云阶后在今南长街200号（曾是棉花巷36号）处，建造一座宅院，三进三开间，两侧有厢房、陪弄，还有前后花园。这座中式豪宅，大门朝东，开在南长街上；侧门朝南，开在耶稣弄裡；后门朝北，开在金鈎桥街。造房时，在后花园裡，一条从前花园围牆门，通向后门的小道南侧，种下这棵广玉兰树。
　　可惜殷云阶的两个儿子，吸鸦片成瘾，嗜赌成性。殷老先生故去后，儿子不善经营，殷同德煤铁号关门停业，只得不断变卖商号、房产，拿得到的钱买鸦片、作赌注，还要供一大家人度日。
　　抗战胜利前夕，殷云阶先生的儿子，最后把自家住的这座豪宅，卖给我叔祖父唐文铭，广玉兰树也归了唐家。
　　殷家有的后代，替长辈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不好意思走南长街，总是走后街绕道而行。
　　1944年8月9日（农曆甲申年六月廿一），我在这裡出生。我的脐带，连同胎盘，放入一隻准备好的「胞油瓶」（形状像老式油壶的有盖瓦罐）裡，按无锡风俗，埋在这棵广玉兰树的根旁，应树大根深的吉言。
　　上世纪五十年代，政府向唐家买下这座宅院的大部份，改建成南长街小学。
　　1999年，我从美国回无锡，到南长街200号旧地重游。这座清代同光年间的建筑，已荡然无存，唯有那棵广玉兰树依然挺立在那儿，枝叶茂盛，生机盎然，长得更高大了。树上挂着一块保护古树名木的牌子。
　　当我抬头仰望它时，耳边响起李叔同那首悠扬、委婉的送别歌曲：「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不过歌词变成了「南门外，运河边，绿叶碧连天。秋风拂树叶声碎，忆旧重洋外。」
　　我给这棵大树照了相，我也同它合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