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文字是人类沟通的工具。中文,当然是我们中国人最纯熟的工具了。
香港虽然曾经长期被外人统治,香港人始终还是中国人,大家都看中文报纸、听中文收音机、看中文电视。讲的话虽然是方言,广东以外的人或许听不懂,本地人就没有不懂之理。文字比较复杂一点,也许需要有点文化基础。不过文盲到底不多,因此也鲜有人看不懂中文的。我自己就是个例子,从小学中文,又是一名老香港,过去数十年,从不曾為语文问题伤过脑筋。可是移民美国之后,再回去,就发觉有点不对,而且越往后,问题就越多。
香港话本属广东话。在我们心目中,香港根本是广东的一部份。但由於香港长期华洋杂处,中英文并重,因而洋為中用、中英夹杂的情形在所不免,结果香港话自成一格,语汇要比本来的广东话丰富得多,像搭巴士呀、OK啦、我的FRIEND,诸如此类,都是从前所没有的。我们海外侨胞也搭巴士,也有许多FRIEND,自然也OK。可是,你知不知道「一球」是甚麼意思吗﹖与居港的小儿话家常,不时听到球、球声,竟不明所指。小子的广东话是跟老子学的,莫不是青出於蓝,老子现在反而落后了﹖
一点也没错!老香港变成了新乡里,正是因為太老了!
原来「一球」是「一旧」、「一撤 」、「一粒」的延伸,因為港币贬了值,物价涨了不少,一百元、一千元、一万元已不大济事,想做点什麼,动輒要以百万计,「一球」正是一百万元的意思呢!
不少市井俚语、黑社会暗话,以及许许多多即兴创作的形容词、名词、短语和俏皮话,都成了香港人的口头禪,弄得我们这些新乡里目瞪口呆,一头雾水。乍听起来,香港话好像是更加生动活泼、更加丰富多彩了,但是同时,也好像是更加洋气、更加俗气了。
那晚电视台搞华裔小姐选美,司仪问一位从外国回来参加比赛的佳丽,下面几个词语之中,哪一句是与吃有关的。那是棗
照田鷄、茄哩菲、钓泥鯭、文雀、飞沙走石、卖老柚。
老香港想了老半天,终於恍然:「照田鷄」是指看相;「茄哩菲」是指不大重要的演员;「钓泥鯭」是指计程车司机一次兜揽几个散客;「文雀」是指小偷;「飞沙走石」棗炒哉!指的竟是喝咖啡不加奶不下糖,形容得多麼维妙维俏、生
动有趣!至於「卖老柚」,则始终知所云。问过比我们迟移民的朋友,也不明白。
类似的词语共有三组,分别向三位外来的佳丽发问,当然都交白卷。第二组是「走鬼」、「走鷄」与「走青」,也是问哪一句与吃有关。我知道「走鬼」是指无牌小贩走避警察,「走鷄」是指错失良机;那麼答「走青」大概就对,但还是要由司仪点明「免葱」,解释葱是青色的,才茅塞顿开。
第三组更妙,充份体现了香港话之中英并用、抵死古惑的特性。可惜又是由於不知所云,只顾得动脑筋,未能及时记录下来。
通过一些生动的形容,贴切的比喻,往往可使一句话更加形象化、更加动听,或者听起来更加亲切、更加有味道、更加抵死棗甚麼是抵死呢﹖此「抵死」可不是指至死不变主意的那个「抵死」。我也说不清楚,只知道有些原是广东话的电影,被译配成普通话之后,许多对白就不再那麼「抵死」,也不再那麼有味道了。方言确实是有其独特的地方色彩呢!
文字是人造的,话也是人说出来的,有多丰富的生活,便有多丰富的语文。香港是世界上一个最特殊、最复杂的都市,因此她的语文也就必然比别的地方来得更為多姿多彩。这是毋庸置疑的。
中国有五大方言。為了交往上的便利,讲广东话、福建话、上海话、客家话或 潮州话的人,多学会了普通话;同样,南来香港的内陆人,也得学讲广东话。假若有个上海女人操着纯正的寧波话大駡老公,而她的广东老公,照样用他地道的台山话回敬她的话,那将会是多麼热闹,又多麼有趣!
中国的文字 (汉字) 早就统一了。上海人依旧可以讲阿拉、儂,上海的报纸却只会刊出我或你。你可以听不懂上海话,但断然不会看不懂上海出版的报纸。香港却不然,正如这个城市的名称叫「特别行政区」一样的特别,有些报纸,不只上海人看不懂,连我这个给报纸写稿的老香港,居然也看不懂!
「无线大细超,戳XXX唔抵!」
「XXX结婚,XXX娶妻,十吓十吓。」
这是某报两篇文章的标题,你懂吗﹖或者懂,但一定有人不懂,或者不全懂。可能这是强迫「外人」学广东话的好办法。不过假使人人坚持各说各的话,你说这是盐,我偏说是上味,只闻嘈吵一片,说了也是等於没说。
文字是给人看的,话是给人听的,要是所说、所写的别人都不懂,我们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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