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明:撞入沙漠风情

慧明:撞入沙漠风情
  过去对沙漠之风了解是很片面的。小时候甚至一直认为,沙漠没有风源,应该永远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凄美。上个世纪大串连时代,从乌鲁木齐走到石河子正遇寒冬季节,零下二十度的低温随着沙漠的寒风亲密接触了自己,才知道沙漠风也可以像刀割一样,让人颤栗生畏的。
  刚到美国看到当地的店家喜欢以沙漠风(desert wind)命名,感到有点奇怪。风就风了,难道沙漠风就更有特色?你想,世上文人骚客都喜欢风,什么海风山风峡谷风的,文艺点便轻风柔风,有喜欢沙漠风的吗?后来就干脆住在沙漠了,整日受风关爱,才知道原来沙漠风也有百般风情,怪不得受当地人独爱呢。
  这里的沙漠和中国新疆的沙漠不同,土地虽然也是由砾石和沙土组成,但植被却很好,满地都是绿色的树和灌木,这里的树为了适应干旱生存,叶子都是细长或干脆没叶子的那种,风偶然穿巡其间,会发出哨音般的尖叫,类似我们在城市听到的风过电线的啸叫。这类小风几乎天天能够感到。特别是在夜晚,那风柔柔地,不,是凉凉地从你的脸庞手臂习习淌过,让人忘却艰辛和烦恼。这里昼夜温差大,哪怕夏日100度,晚上也只有7、80度,这点凉风掠过就是那种比友情多一点,比爱情少一点的知心朋友的话语,无论轻一点重一点都会增添你对这块土地的热爱。
  但西部就是西部,美国的西部传统又是以牛仔出名的。所以这里的风更有西部的风格。看过西部的电影,一定不会忘记这里牛仔是来得快,干事麻利,也走得快的。这里的风也是这样。你还在客栈门前眺首远望呢,这风打着旋便飞马驾到,卷起一地枯枝落叶,弥漫起一片飞沙。您还来不及打个招呼,问候寒暄一下,那风已经十里八里之外,唯马首是瞻了。
  这白日风往往是热风。大概是砂石容易吸收热,也容易散发热的缘故,无植被地的热空气迅速上升,邻近的植被覆盖下的空气迅速过来补充,风便这样升腾了。中国传统文化教育里,比如西游里经常提到阴风骤起的场景,这里很少见到。不信你在西部开车抛个锚试试,随风而来的准有西部牛仔,帮完忙一会就不见踪影,不要回报,不留信息。风气使人气然,还是人气致风气如此,仁智各有所见了。
  如果碰巧在山谷之间或是在风口上,那风又正好大开口了,你听到的就不会是花前月下风的自我吟唱,而是千军万马的奔驰,气势之大令人几乎有恐惧的感觉了。
  一次开车路经沙尘暴频发区,远远已经看到黄色的沙尘被大风随手舞起,在高速公路前方兀地陡起一道屏障。西部公路都在高原上行走,视野宽广,你可以清楚地看到和听到那片沙的上方还有电闪雷鸣。
  很多车一见不妙,赶紧闪在路边,打着紧急灯停下。可这也不是安全之策。出行前查过这里的情况,去年同时间,由于后面的车误碰上停车,造成七车连撞,死伤十二人。虽然后面的车陆陆续续地都停了,可我还想碰碰运气,万一几分钟就能穿过呢?
  不过想停也停不了,我的正前方并排行驶着两辆集装箱大卡车—他们的技术和车况好,可以和风暴有一斗。但跟在后面的我吃亏大了,看不清前方可以停车避险的地方,我车后面还有几个不要命的主,紧紧咬着我,我不能减速靠边。更讨厌的是大卡车的挡泥护板此时一点作用也没有,那大车溅起的砂浆和着天上砂浆狠狠地涂在在我的车窗上,那平常很潇洒的刮雨刷在这般风雨中全无一点优雅做派了,像被石油污染的大海里水鸟的翅膀,无奈地在砂浆上摆动,没有一点作用。
  只要前面有一辆车减速或者出故障,后面全玩完,我比谁都清楚这点。这时车里除了砂石敲击玻璃和车顶的声音,什么都没有了:音乐不开了,空调不开了,儿子高明的风景点评没有了,以及无时不在的太座动听的指示也不见了。
  TNN的!刚才还在车上说你西部的好话呢,你说翻脸就翻脸哪!路上的边线是看不见了,好在透过车窗的泥浆还能看见前方卡车的微弱的示宽尾灯,我只能尾随着大车,一路盲开。这车也真是,那么大的车尾灯像个鼠眼!那些小车们一个个倒有大尾灯,整天媚眼四射。到了这个时候,看什么都不顺眼,想什么也没用!事后,我想,如果前面的大车突然减速了,我又没看清,那会如何?那,必定没有后面今天的风情故事了。
  儿子声音颤抖了,幸好刚才没开。上车前他想体验一下首次开高速的体会,我没让他开。这时,我竟然还有闲心,心中从某个角落陡然升起一股长者的教育责任:任何时候碰到任何事情心里要镇定稳住哪。我没有标点,没有语气助词地教育着儿子。我的声音是否和心颤共振,没人知道,但这个时候还不忘育人,我的师范母校真应该为这样的毕业生自豪。
  在两个钟点的路程中,几乎有半个钟点视线一直在车窗玻璃泥浆中挣扎,时速还65英里(相当80多公里)。什么叫玩命,还全家一起玩,这一刻就全明白了。
西部的风和雨就是这般疯狂和奇妙,在你还来不及遗憾没吃过哪地的大蟹和趟过某地沙滩时,那风雨  嘎然而止,只见尾随的一长窜灰头土脸的车队和逐渐远去的沙墙—–
  远离沙尘暴,突然想起了那个故事:
  出狱后的曼德拉当选为南非总统,在就职仪式上,他起身致辞,除了欢迎来宾外,还特别介绍了在监狱里看守他的三名狱警,向他们致敬。现场的所有来宾都震惊不已。但曼德拉解释说:”当我走出囚室、迈过通往自由的监狱大门时,我已经清楚,自己若不能把悲痛与怨恨留在身后,那么我其实仍在狱中。”
  曾经经历艰难甚至灾难,就应该把它看作掠过的风情。祥林嫂永远做不了曼德拉,大概就是因为解不了心中的沙漠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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