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在某个时间,某个空间,我们在这里,美国亚利桑那州,有的人留下来了,有的人海归了,在时间和空间的交界点中,有很多分秒组成的故事,在太阳鸟亚省华人网中,我们看到张肇鸿,气如虹,文若,慧明,凤鸣,心水等很多老侨用文字记录他们的生活,首先感谢他们的记录,让我们看到了一代移民的成长足迹。”太阳鸟”专栏作家汪静玉,根据生活在凤凰城女人的真实故事,撰写出了小说《凤囚凰》。
凤 囚 凰
汪静玉
1
严格力指着《电视月刊》上的封面女郎对我姑妈说,我要是有这样一个老婆,此生就无憾了。说完就摇头叹息,我哪有那么好的福气哦。我姑妈瞟了一眼杂志,鼻子使劲哼了一声,不屑地说,我侄女比她漂亮多了,而且还是活的。我姑妈就这样轻松地把我推销出去了。
见到严格力那年我正好18岁,我正厌倦了上学,高考的压力像一把大刀压在我脖子上,让我喘过气来。我正寻思着如何体面地摆脱这个压力,机会就这样送上门来了。我压根就不是一块读书的好料,上大学只是父母强加在我身上一个美丽的梦想而已,对于我来说也只能止于梦想。既然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进城,所以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嫁人这条路。就这样,我啃着一个干馍馍从河南确山县一个鬼不生蛋的小山村进了驻马店。
住在我姑妈新装修的大房子里,我一个劲儿地想,这就是我从小向往的城里人的生活,他们住得多么干净漂亮,打扮得多么高贵典雅,特别是他们说话的时候,底气儿足,浑身透出城里人的自信威严,看人就用眼角的余光斜扫你一下,他们拿那余光扫人的时候顺便从鼻子里使劲哼一声,让你浑身很痛但又找不到痛源,哄出来的浊气还要让人对他心生敬畏。
我姑妈这几天拼命改造我,她的想法是,见面之前把我从一个具有浓厚乡土气息的小村姑彻底变成一个具有时尚气息的都市小丽人,为了不回到那该死的学校,我也卖力地配合她。大我两岁的表姐从来不搭理我,她对我每次新装扮的评分是:哼,这是一头擅自从猪圈里跑出来的一头脏兮兮的猪。
表姐用”哼”来表达她极端的愤怒和轻蔑深深地伤害了我,我要改变自己命运的想法在她高傲的头颅下变得愈来愈强烈。我觉得只要敢想敢做,一切皆有可能。
城管所午间休息时,我姑妈带着一个陌生人进了家门。我刚梳洗完毕正打算打开电视,她尖细的嗓门随着刚刚打开一条缝的门口飘了进来,那是天然的氧气美女,你知道吗?现在多流行氧气美女,那要是天然的,就更显得珍贵了。她的舌头在嘴里不停地打转,喜洋洋的眉眼和夸张的音调很容易把人置于一种很奇怪的境地。她这番露骨的广告词煽动性很强,进来的细高个子男孩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时,让我真想有个地洞钻进去。
我说的没错吧。姑妈伸直脖子使劲打了两个哈哈,然后又拍了一下高个子的肩膀说,哇,你们真的很般配呢,郎才女貌。走在街上回头率保证百分之百。姑妈把高个子拉进沙发里,你们两个好好聊聊,我去做饭。今天中午就在这吃饭,好好品尝我的厨艺。
姑妈进了厨房后,好半天我们都没做声,我们各自坐在简易的沙发上开始打量对方。坐下来没有身高的优势之后,我发现他其实是很普通的一个人,他过于集中的五官实在谈不上英俊,勉强可以说得过去。我最后发现他的体型给他的形象打了折扣,他的右肩膀明显比左肩膀高,倾斜程度比较明显,所以他身着西服时更暴露了他外在的缺陷,不仅减弱了他应有的气质,而且多少还带出了些许痞气。腿很瘦,膝盖以下就更不用说了。他神经质地抖动双腿时,我的第一感觉是,在寒冷的冬天里不知从哪里张惶冒出一个穿着单薄西装的病态纸片人。这么让人不可思议的瘦弱,不得不很快让人产生一些爱怜和恻隐之心。但他脸上丰富的表情提醒着我,他实质上是很有生命力的,甚至很强悍,如果仔细看不难发现,一种与生俱来的城里人的骄傲和被长辈爱抚下的刚愎与狂躁不时从他生动的表情下被一层层地拨弄出来。
他自我介绍说,我叫严格力。我点点头,表示我早就知道了。他看出了我的拘谨,起身给我倒了一杯热水,然后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他陡然站起身来时,我发现体型的不协调在身高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他整体上还是那么有吸引力。
简单而随意的寒暄一直不紧不慢地在一种友好的气氛下进行着,既没有冷场也没有很热烈的场面。不过是最基本的询问和寒暄罢了。姑妈现在似乎甘于退居二线的角色,她知道之前她做足的功课已经达到了惊人的效果,我们在饭桌上用于眼神和话语交流时,她则是把头深深地埋在胸前,变成了一个忠实的听众。她偶尔搭上一两句话,但也就是这关键的一两句话,让我们的关系加速变得稳固,而且朝着未来可预定的方向发展。匆匆吃完午饭后,他们就去了单位。临出门时,他递给我一张名片,然后紧紧握了一下我的手告辞了。
我仔细阅读名片,名片上留下的信息少得可怜,只有他名字和名字下面一串阿拉伯数字。我紧紧地捏着这张薄薄的纸片,用掌心的温度体味着他留下来的触感,当两种体温急剧地融合在一起时,我明显地感觉到我的心在剧烈地颤抖。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一下涌遍我的全身,我的脸兀自在那里涨得通红。等那红渐渐消退的时候,我将名片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口袋,而且不时地用手去感受一下它,看它是否是一个真实的存在,当这种存在变得越来越现实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手上握着的不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纸片儿,而是一张关乎我前途命运的生死王牌。
作者简介:汪静玉,笔名王一冰,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出生,14岁开始发表作品,17岁独自闯荡大江南北,18岁保送武汉大学中文系,2001年就读于武汉大学新闻学院研究生班。曾在《北京文学》、《青年文学》、《作家》、《芙蓉》等杂志上发表中短篇小说。作品多次被选刊转载和选入选本并多次获奖。著有诗集《青春的馈赠》、小说集《爱是绿叶》、《邂逅天堂的后窗》,出版长篇小说《天堂眼》、《夏天里最后一朵玫瑰》等9本书,其中《天堂眼》在全国引起较大的反响。2009年赴美。
打开微信扫一扫
点击右上角分享
此文章到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