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马拉雅山上的暗哨 (上)

刘希凡

　　摘要：1960年代中期，美国和印度联手在中印边境7000多米的喜马拉雅山峰上进行了庞大的间谍工程。 CIA和印美两国登山家在山顶安置了无人监管的远程实时探测仪器，由此可以侦测约2000公里外中国西北核试验基地和导弹试验基地的多种信息。这项针对中国的间谍工程持续了四年。其间还发生了与探测仪器配套的微型核电站在7000米的雪山上神秘失踪的离奇事故。

一.

　　1962年11月爆发的中印边境战争不但导致了中印之间自1950年代以来蜜月期的彻底结束，也同时开始了中印两个大国之间的对抗。印度军方在1962年初就认定中印战争是不可避免的，并积极寻找国际支援。尼赫鲁首先要在美苏之间做出选择。当时正是古巴导弹危机前后，美苏都深深地卷入其中。为了保证中国对苏联的支持，赫鲁晓夫在中印争端中站在中国一边；美国自然就成了印度的盟友。
　　与此同时，中国同苏联和东欧社会主义国家的交恶升级，在国际舞台上形单影只，处境孤立。如果孤立有一丝好处，那就是外界别想知道，也别想过问中国在干什么。这期间，中国埋头苦干，闭门造原子弹，导弹和潜艇，期待一鸣惊人，打破大国的核垄断，获得国际社会的尊重。
　　在1962年11月下旬，在中印边界战争尚未完全结束之际，美国负责政治事务的副国务卿Averell Harriman率高级代表团访问新德里，商讨对印援助事宜。代表团内有五角大楼和CIA的高官。美国清楚地知道，如果中国有了热核武器，将影响美国在远东的战略利益，最重要的是美国在日本和东南亚国家的核心利益将受到威胁。美国当时在远东的重要战略目标之一就是用各种手段”摧毁和拖延”中国的原子弹研制。
　　印度从自身利益出发，对中国的热核武器发展也十分担忧。 1963年，日本国会代表团访印时向印方航空研究中心(ARC)主任Nath Kao表达了对中国秘密发展​​核武器的担忧，但是，当时印日双方谁也拿不出有关中国核武器发展的具体情报。 ARC是印度情报局的隶属机构，其所拥有的飞机主要是CIA提供的。由于中国的对外封闭，以及严格的户籍管理制度和对人员流动的限制，在中国国内，不用说派遣美国间谍和印度间谍，连台湾特务都难以生存。获取中国热核武器情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当时，美国情报机构的一张王牌是U2高空侦察机。但由于中国的核武器基地在西北，从台湾起飞的U2侦察机飞到西北后的剩余油料不能支持返航。美军曾在巴基斯坦北部重镇白沙瓦有一条供空军飞机起降的跑道，可以起降U2飞机，整个中国西北都在其飞返距离之内。但1960年一架U2飞机在苏联上空被击落，美国飞行员鲍尔斯被俘，被判9年监禁和7年苦役并因此引发了一系列美苏之间的外交冲突。之后，美军关闭了这条在白沙瓦的跑道。
　　1964年5月，一只CIA小分队秘密引领一架U2侦察机进驻印度航空研究中心位于Orissa的机场，这架U2飞机从这里进行了一次到新疆的试航。当飞机返航降落时，由于起落架故障，飞机冲出跑道，损坏严重。修理之后，U2飞机飞返母基地，再也没有回来。
　　当时美国的卫星遥感和摄影已经走出了实验室，但其图像分辨率距实用还有很大差距。美国1962年发射的第一颗间谍卫星Ferret可以监听到地面的电话通信，可以检测到导弹的信息。但由于卫星不在同步轨道，不能进行24小时实时监测。因此，如何有效，实时地监测中国核基地和导弹基地的试验信息，是美国和印度情报工作的瓶颈。
　　1964年10月16日，中国成功地在西北戈壁引爆了第一枚热核装置。北京的播音员兴奋地宣布：”这是中国人民反对美帝国主义核讹诈和核威胁的巨大成就。”据专门从事核试验遥感探测研究和设备安置的美国空军应用技术中心报告，其在全球13个电磁探测中心中的11个外加7个声学监测站监测到了这次核试验。美国空军从日本和阿拉斯加起飞的监测飞机也收集到了核试验的漂移残留物。经分析，这次核试验在25，000吨当量。另据其它情报来源，中国已经拥有射程1020公里的导弹。由此推断，1970年左右，中国的核弹头可以覆盖整个亚洲。
　　这一下，美国和印度的情报人员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二.
　　在美国首都华盛顿的社交圈子里人们经常看到Barry Bishop先生的身影。1964年夏，Bishop在一次鸡尾酒会同美国空军参谋长Curtis LeMay将军偶然相遇。 LeMay曾任美国战略空军司令十年之久，而且是美国国家地理学会的董事。两人之间更直接的关连是，LeMay曾以空军的名义为美国的珠穆朗玛峰登山队捐过款。 Bishop在闲聊时向LeMay提及，在喜马拉雅山脉某些地段的山峰顶上可以无遮拦看到广阔的西藏高原以至中国西北的荒漠和盐碱地。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正是在这片荒漠和盐碱地里，中国在进行核武器和导弹两项试验。
　　经空军研究，在高海拔的喜马拉雅山峰峰顶远程监测中国核试验和导弹试验的方案是可行的。具体操作是将无人操作的远程核试验和导弹监测系统固定在一座海拔7000至8000米山峰峰顶，由于山顶视野开阔且无障碍物，该监测系统可以覆盖中国境内的试验基地。这套系统可以常年监测并实时向位于山下的信号接受站回馈中国核试验的辐射信息和导弹发射的电磁信号。但是，这座山峰的理想地理位置在印度境内。要实现这个方案，先要说服印度人。
　　鉴于CIA已经同印度情报部门建立了联系渠道，CIA很快将信息传达给了印度航空研究中心主任。中心主任Kao无权定夺这件大事，将CIA的方案报给了印度情报局局长Bhala Mullik。 Mullik是印度总理尼赫鲁的干将，从1956以来，CIA一直不定期向Mullik通报达赖喇嘛的行踪及其出境前的重要信息。 Mullik是当时印度政坛中坚持反共的少数派，长期对中国抱有戒心。他很快批准了同美国合作，将一套美国的远程监测设备送上峰顶，实施对中国核试验和导弹试验的实时监测。
然而，在具体操作上，美印双方面临一系列的问题：A) 山峰的选择；B) 远程监测设备的问题；C) 登山以及将沉重设备运到山顶的问题；D) 设备的维护和保养问题。这些看似平常的技术问题，没有一个是容易解决的。在解决这些问题的过程中又会衍生出新问题，如此循环。这次美国和印度之间的合作从一开始就困难重重。
1965年2月美国登山家Bishop作为Mullik的客人秘密访问印度，开始落实山峰选择以及同印方登山队员接触。 Bishop认为放置远程监测设备的理想山峰是海拔8577米的干城章嘉峰，这是世界第三高峰，仅有英国登山队在1955年抵达距离峰顶约7米处(锡克族登山协作人员惧怕触怒山神，禁止任何人踏上顶峰)。据印方评估，印美登山队能登顶这座山峰的可能性只有25%。因此，印方列出三座较矮的山峰作为备选方案。
在1950-60年代，印度登山队同许多国家的登山队一样，是准军事建制。登山队的资深队员MS Kohli就是一名海军军官。 1956年，Kohli参加了尼赫鲁总统支持开办的喜马拉雅训练营并在克什米尔一带的冰川训练。训练营的教官包括1953年与新西兰人Edmund Hillary一同首次登顶珠穆朗玛峰的舍尔巴人Tenzing Norgay。经过初，中级两套课程和实练攀登之后，1960年Kohli带队攀登了Nanda Kot峰(海拔6861米)，1961年攀登了Annapurna III 峰(7577米)。这对于刚刚起步的印度登山队来讲是了不起的成绩。 1962年，Kohli参加了印度登山队第二次攀登珠峰的尝试。虽然印度队再次失利，但Kohli已成为印度登山队的领军人物。
　　正当印度队全力以赴准备第三次挑战珠峰时，Kohli接到印度情报局长Mullik的命令：马上同到访的美国人Bishop面谈重要事宜。 Kohli实在没时间同Bishop细谈。但他知道印美情报部门需要尽快将一套远程探测设备送上某座雪山山顶。
　　1965年5月，印度队终于站​​到了珠峰之巅，成为继英国，瑞士，美国之后第三个成功登顶的国家(注：中国登山队于1960年登顶珠峰。由于是夜间登顶，没有照片，所以中国人的这一成就直至1980年代才逐渐为国际登山界认可)。尤其辉煌的是，印度队共九名队员分别与5月22日，5月24日和5月29日登顶，从而成为当时登顶人数最多的国家。
　　5月14日，正当印度队在山里拼命的时候，中国成功进行了第二次核试验。这枚核弹是由飞机空投的。这说明核弹同运载工具已经配套。中国具备了核打击力量。还没等印度登山队出山，印美已经商定要在当年秋季的登山季节里由印美联合登山队将实时监测中国核试验的设备送上峰顶并开始侦测。中国人的核试验进展神速，实时监测必须跟上。

三.
　　Bishop返回美国后马上挑选联合登山队的美方队员。挑选标准是具备喜马拉雅山攀登经验的高手，并且对此次行动能绝对保密。 CIA是这次行动的大老板，每位美国登山家按每月$1000支付工资，这在1960年代是高收入了。
　　印度登山队从珠峰回到新德里时受到了英雄式的欢迎。大家还来不及充分休息和调整，Kohli就接到要求他挑选队员，赶赴美国接受训练并明确攀登任务的命令。 7月19日，Kohli等一行7人飞赴纽约。 CIA的中国事务专家William McKniff和设备专家Gorden Sleeper接待了他们。至此印度人才知道这项登山运送远程实时监测设备的核心是电源系统。由于需要在无人看管的极端气象条件下为监测设备长期提供电源，电池和柴油发电机等常规设备是不可能的。美方的设备是一部镨-238同位素微型原子能发电机，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微型核电站。这部发电机内装有1.734公斤的核燃料，可​​在两年的时间内连续提供40瓦的功率。然而，任何核电站都要面对核泄漏，日常维护和核废料的回收等世界难题。把这样一台微型核电站摆在7000多米高，无人监守的雪山顶上，能行吗？行不行是美国人的事；印度人只管往山上送设备。其实美国人对这台刚刚研制出来的新玩意儿也没有把握，没有任何在极端条件下的运行数据。但为了要尽快探听中国核试验的秘密，美国人管不了那许多了。这台微型核电站埋下了这次行动的阴影。
　　除关键的电源部分外，这一套远程实时核试验监测设备还有四台由电缆连接的大型仪器，其中两台在两个大铁盒子里，由于防潮的原因，必需置放在冰雪之上。另外，还有一架6英尺高的天线。这些仪器设备的总重量为150磅。最后，根据攀登难度和山峰位置的综合考虑，双方选定海拔7817米的Nanda Devi。这座山峰曾被多次攀登，但1936年英美联合登山队的登顶是唯一成功的一次。
　　在明确了任务之后，7名印度登山家，四名美国登山家和一名美国队医飞赴阿拉斯加，他们计划攀登麦金利峰，这是北美最高峰，以此作为印美联合国登山队的一次训练。美国登山家们也都是实力超群。 26岁的Luther是美国1963年珠峰登山队的登顶队员，还是美国瑞尼尔峰的向导，他曾35次登顶瑞尼尔峰。 Gil是Luther的朋友，也是瑞尼尔峰的向导，他创造了攀登瑞尼尔峰的最快记录。 Tom是美国的攀岩高手。 Harthon有在欧洲的攀登经验。麦金利峰接近北极圈，气候多变，美国空军的运输机和直升机接力将登山队直接送到山下的营地。这样节省了2-3天的时间。但是，他们的攀登在一开始就遇到了大型雪崩，天气也很坏。几乎在每天开始攀登时雪崩就来了。如此反复。在耗了10天之后，登山队不得已撤出麦金利峰。
　　这次美国之行中，印度人还参观游览了华盛顿，加州等地。在旧金山市，主人把印度客人带到一家印度餐馆，大家兴冲冲地入座后，客人们却在菜单上找不到传统的印度菜。最后印度人发现，餐馆的大厨是黑人，老板是英国人，男招待是在伯克利读研究生的锡克族学生。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