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济群
踏入美国的第一个感觉是”静”,只见汽车不见人,到了凤凰城,住在女儿Chandler的家里更是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左邻右舍都是美国人,还互相隔着花园隔着墙,这让我和老伴这对刚从车水马龙,喧闹繁华的北京来到这里的老人感到格外的新奇而又从心里感到自在,人老了,就希望安静,这种安静带给我们心绪的安宁,很惬意,宁静的日子就这样过着,但过了不久,寂寞就偷偷地爬上心头,既不会开车不能外出,又不会说英语不能与人交谈,当女儿一家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只剩我们老俩口时,该说的,该讲的完了以后,我看书,他看报,自己干自己的事,这种时候我们俩人都会依稀感到一点点寂寞和无聊,想起在北京那种,喧闹的生活倒是别有一番滋味,特别是五十年代到七十年代之间,大数人是居住在公家的筒子楼里,一家两代或三代人同住在一间屋子里,楼道只有一米多宽,每家每户门前还要安放做饭的用具,在仅有的一点地方,放着火炉、碗柜,还有煤饼等等,使整个楼道非常拥挤,人们迎面而来都必须互相侧着身子才能过去,最麻烦的是这种楼房的公用厕所都设在楼层的两侧,一男一女,每天早晨要排队上厕所,居住在这种环境里,左邻右舍互相对对方的情况都了如指掌,大到你家有多少人,有什么样的朋友亲戚,每家每月的收入多少,又支出多少,小到你家今天吃什么饭菜....无不清清楚楚,每天,各家锅碗瓢盆交响曲充满楼道,谁家吃鱼,谁家喝粥,全都明明白白,谁家有个灾,有了难,或生病,或添子,无不家家知晓,每到夏天,各家屋里仅凭一扇窗户透气,加上楼道十几甚至廿几户人家的火炉,熏烤,筒子楼里似蒸笼一般闷热,喘不过气来,人们黄昏后便会不约而同地到院子里乘凉,这时左邻右舍的人们,一双双,一对对,或三五个,或六七人围坐在一起,张家长,李家短的聊了起来,国际新闻、国内大事也都会在这时传递,忽然其中一人提到某某人的七大姑八大姨的小舅子最近娶了一个农村姑娘,既没有户口,还不识字,于是大家转过话题,你一言我一语的为了这个根本谁也不认识的小舅子婉惜,就这样,这些工作劳累一天的人们,在做完家务事以后,从闷罐似的屋子里坐到院子里来,体力、精神都得到彻底的放松,凉风拂来,人们的脸上闪出舒展的笑容,这仅有的一点点享受,有如琼瑶玉液,胜郄人间无数。到了冬天,家家户户安烟筒,生火炉,还有一件必不可少的事就是储存大白菜过冬,各家各户的菜都只能堆放在窄窄的楼道里,使楼道显得更拥挤不堪,人们往往因为门前仅有的一小块地方而争执不休,现在想起来,真是回味无穷。
住在这种大杂院的楼房里,最无忧无虑的要算是孩子们了,每天孩们三两两结伴上学,下学回来,男孩们在院子里玩弹弓,打弹子,女孩们则跳猴皮筯,或唱歌,或跳舞,欢笑声不断,有时王家男孩抓了赵家女孩的脸蛋或碰了女孩一下,于三五成群的女孩带着受了一点轻伤,亦或根本就没有伤的赵家女孩拥到王家,在问明原由后,王大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地打了自己的孩子几下,算是给来告状的女孩们出了气,一场公案,到此结束,这是最圆满的结果,最怕的是赵家大婶不问青红皂白带着有一点轻伤,或者根没有伤的女儿去找王家大妈评理,于是原本是两个小孩之间的小吵,变成两个大人的大吵,声音填满整个楼道,其架式之猛,大有不骂你个狗血喷头誓不罢休之势,当两个女人还在吵骂得不可开交时,两个小孩已经握手言欢又玩起自己的游戏来了,这样的事层出不穷,大家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但是,一旦那家出了事,例如有危急病人,或产妇要生孩子,那全楼道的各家各户,完全忘了锅碗瓢盆大战,更不记得昨天刚为一点小事吵闹不休,全体不约而同地找同板,推三轮车,七手八脚的将病人或产妇抬上床板,再放到三轮车上,前呼后拥地护送到就近的医院,于是川流不息的邻里们去看望,去帮助病家照顾老人或孩子,或帮助做其它家务事....,那个年代的人们,纯朴而真挚,生活简单,没有过高的要求,相互间也都十分坦诚,邻里间亲亲热热,闹闹哄哄,高兴时会端着饭碗到你家里去一边吃饭,一方聊天,不高兴时吵闹一番,很快便又言归于好,不记前嫌了,到了八十年代以后,人们大都住上单元房,一层楼住两三家或三五家,关起门来自成一统,但仍少不了走东家串西家,仍然是你来我往,亲亲热热,当然也少不了是是非非,但是,一旦谁家有难,仍然是楼上楼下的邻里忙过不停。现在的中国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远远不同于以前了,绝大多人家都买了自己的房子,左邻右舍也都隔着花园隔着墙,虽”鸡犬声相闻”郄已渐渐”不相往来”了,更不需要三轮车送病人,一通电话急救车便来了。但是,中国人的好客,热情,相互帮助,彼此关心依然存在,而且还延续下去,因为这是炎黄子孙的美德。
我喜欢美国的宁静,也怀念以往那种,亲切而又带着几分辣味的热闹。
09年12月于凤凰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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